驅怪 卷四 第二十篇
長山有個叫徐遠的人,是明末的生員。明朝滅亡後,他便棄官學道,略微懂得一點畫符念咒的法術,附近都知道有這個人。 某縣有個富翁,準備了一些禮物,很誠懇地寫了一封信,派人帶著馬去請他。徐公問來人:“請我去做什麼?”來人推託不知道,並說:“主人只囑咐我,務必請您辛苦一趟。”於是,徐公便跟隨來人去了。
徐公到了富翁的家中,富翁在中堂設宴款待他,禮節很恭敬,然而,卻不說請他來的目的。徐公忍不住,便問:“您請我來要幹什麼呢?希望您能告訴我。”然而,主人卻說只是慕名相邀,絕無他意,只是勸酒,說話吞吞吐吐令人費解。 言談之間,不覺天色已晚,富翁又邀請徐公到花園繼續飲酒。花園建構得很有風韻,不過竹林遮掩,景物陰森,各種花紛繁雜亂,有些隱沒在草叢中。到了一座小樓,樓板上掛著一堆蜘蛛網,大大小小,上上下下,數也數不清。幾巡酒後,天色黑了,主人便命人點了蠟燭繼續飲酒。徐公推辭說不能再喝了,主人就讓人撤席煮茶。一些僕人慌慌張張地撤下了酒菜,放在 那座小樓左邊的一間屋子的桌上。茶還沒喝一半,主人便藉故離開了。 僕人便拿著蠟燭,領徐公到小樓左邊的那間屋子去歇息,把燈放在桌子上轉身便走了,張羅得很草率。徐公有些疑惑,以為他大概會拿被褥來陪伴自己,誰知過了很久,人聲竟消失了。他便自己把門關好,上床去睡覺。窗外皎潔的月光射到屋內,照在床上,歸巢的小鳥、晚秋的蟲兒,一時間都嘰嘰吱吱地鳴叫起來。他心中煩亂不安,始終不能入睡。 一會兒,只聽樓板上有橐橐的聲音,好像是踢球聲。聲音很大,一會兒到了樓梯,又一會兒,聲音越來越近,到了門前。徐公萬分驚恐,毛髮聳立,慌忙用被子把頭蒙上。這時,門已經嘩啦一下開了。徐公掀開一點被角,偷偷地窺探,原來是一個獸頭人身的怪物。全身是毛,長如馬鬃,呈深黑色;那怪物牙齒獠長,像峭立的山峰,目光炯炯,如同火炬一樣。怪物來到桌前,舔食盤中的殘羹冷炙,大舌頭一過,盤子便被舔得乾乾淨淨,如同洗過一般。過了一會兒,怪物慢慢地走到了床前,嗅著徐公的被子。徐公驟然坐起,掀開被子蓋在那怪物的頭上,用手按住並大呼狂喊。怪物出乎意外,也受驚不小,掙脫身子,開門竄出。徐公慌忙穿好衣服,跳下床向外逃去。他去推花園的大門發現門已從外面鎖上了,出不去。便繞牆而走,找到一段矮牆。攀牆逃了出去。牆外是主人的馬棚,裏面看馬的僕人驚起;徐公便把剛才的事跟他說了一遍,請求在馬棚內過夜。 天快亮時,主人派人去察看徐公的動靜,發現徐公已不在樓裏了,來人大驚,後來在馬棚裏找到徐公。徐公出來,惱怒地對主人說:“我本不會驅怪,你叫我來,又事先一句話也不告訴我,我的袋子裏有一柄如意鉤,又沒給我送來,這不是存心要害死我嗎?”主人連忙謝罪說:“本打算告訴先生,但又怕先生為難,開始也不知道您的袋子裏有如意鉤,請原諒我這個罪過。”徐公一直怏怏不樂,向主人要了一匹馬回去了。此後,那怪物再也沒有出現。 此後主人每逢在花園裏宴請賓客,總是笑著對客人說:“現在花園能安靜,我忘不了徐公的功勞啊!” 異史氏說:“‘不管黃狸黑狸,會跑的才是好狸’這不是句空話。假如徐公掀開被子大呼狂喊之後,隱瞞自己害怕驚懼的心理,然後公然宣稱驅怪是自己的技能,那麼天下人一定會說連神仙也趕不上徐公啊!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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