仇大娘 卷十 第十八篇
仇仲,山西人,忘了他是那州那縣的人了。在兵荒馬亂中,被強盜俘虜去了。他兩個兒子仇福、仇祿,年紀都還小,由他的續絃妻子邵氏撫養。留下一點家產還免強能維持生活;但老是遇到荒年,村里豪強常常欺侮他們孤兒寡母,漸漸地衣食不保。
仇仲有個叔叔叫仇尚廉,希望邵氏改嫁,常常來勸她,但邵氏守節不變。仇尚廉背地裏把她賣給了一個有錢人家,想強迫她過門;雙方已經講妥,而別人都不知道。同村有個叫魏明的人,一向很刁滑,和仇家長期不和,他事事都想中傷仇家。因為邵氏守寡,他便到處造謠,說邵氏不規矩,話傳到了要娶邵氏的人耳朵裏,他嫌邵氏品行不好,把打消原意不娶邵氏。 日子久了,仇尚廉的陰謀和外面的謠言都一點點地被邵氏知道了,她心裏充滿了冤屈,成天哭泣;漸漸傷心過度,得了病,四肢不能動彈,倒在床上了。 仇福那時只有十六歲,邵氏一病,家裏連一個縫縫補補的人手也沒有了,就趕快給他取了親,兒媳婦是秀才姜屺瞻的女兒,相當能幹、賢慧,家裏的大小事務都靠她來料理;她也很會計算,把家裏管理得也漸漸寬裕起來,因此仍叫兄弟仇祿上學。 魏名看到他家興旺起來,心裏很不舒服,表面上裝得和他家很好,卻常常請仇福去喝酒,仇福也把他當作知心朋友看待。魏名私下對仇福說:“你母親病倒在床上不能動,家裏的事情管不了;你弟弟坐著吃白飯,一點活不幹,你們夫妻二人何苦為他們做牛做馬!而且你弟弟將來娶起親來,要花很多錢;我看你不如早點分家,那麼富有的是你,而貧困的是你弟弟!” 仇福回去和妻子商量,妻子罵了他幾句。但是魏名成天挑唆他,仇福的心早已迷糊了,便直接向母親提出分家的要求。母親生了氣,痛斥了他一頓,他更加懷恨在心。從此他覺得用的反正不是自己的錢,便把錢不當錢似地亂花起來。魏名趁機會引誘他賭博,家中錢財快輸光了,兒媳婦還不敢講;直到沒米下鍋,母親驚異地問起來,才不得不說實話。母親氣得無可奈何,就和他們分家了。幸虧兒媳婦賢慧,天天給婆婆燒飯做活,和往常一樣侍奉老人家。 仇福分了家後,更無顧忌,大肆嫖賭; 幾個月之內,田產全部都花光了,母親和妻子一點兒也不知道。仇福窮得一文不名,走投無路,便想賣老婆,可是找不到買主。 縣裏有個綽號叫趙閻羅的,本來是漏網的大強盜,在鄉間強橫霸道,作威作福,他當然不怕仇福食言,便很大方地借錢給仇福。仇福弄到錢,幾天就花得乾乾淨淨,他很猶豫,想要毀約;趙閻羅怒目相向,仇福非常害怕,便把妻子騙到他家抵債。魏名聽到消息暗自開心,連忙通知姜秀才,心想這一下可把仇家搞垮了。 姜秀才大怒,到縣衙告狀,仇福嚇死了,連夜逃走。姜氏到了趙家,才知道被自己的丈夫賣掉,大哭大叫,想要自殺。趙閻羅開始先勸慰他,她不聽;接著威逼她,她破口大駡;趙閻羅發怒,打了她一頓;她還是不屈服,拔出頭上的釵子,猛一下刺進了自己的咽喉;趙閻羅連忙急救,已經刺穿了食道,鮮血不斷冒出。趙閻羅用布包紮她的脖子,還想慢慢讓她順服。 第二天,縣官派人拘捕趙閻羅,趙閻羅很倔強,沒把事情放在心上。縣官檢驗姜氏的傷勢很重,叫衙役打趙閻羅;那些衙役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不敢用刑。縣官早就聽說趙閻羅橫行霸道,看到這種情形,更相信他平日兇殘;憤怒異常,叫自己的家丁出來,當場把趙閻羅打死。姜秀才便抬著女兒回家去了。 直到姜家告狀,邵氏才知道大兒子的下流無恥行為,一聲慘叫,幾乎斷了氣;從此昏昏沉沉,人事不省,仇祿那時才十五歲,孤苦伶仃地守著母親,一點辦法也沒有。 仇仲前妻有個女兒,叫大娘,嫁到外縣。她的性格很強悍,每次回娘家,送的東西不合她的意,便和父母吵嘴,往往都是生氣的走掉。仇仲在家的時候就很不喜歡她,加上路遠,因此有好幾年不通音訊。邵氏的病危的時候,魏名想把仇大娘弄來,讓她去吵;湊巧有一個商販住在仇大娘附近,就托他帶口信給大娘;而且暗示可以爭奪家產。 幾天以後,大娘果然帶了一個孩子來了。一進門,看見小弟弟侍候著生病的母親,一片淒慘的景象,心裏非常難過。便問起仇福,仇祿把前後的事情告訴了她;她一聽,氣得臉紅脖子粗,說:“家裏沒有大人,就被人欺負到這種地步!我們家的田產,這些盜賊怎麼能騙走!”她到廚房裏生火煮了一鍋稀飯,先盛給母親吃了,又叫弟弟和兒子一起來吃。吃完以後,就憤憤地出門,到衙門去控告那些詐財的賭徒。 賭徒們害怕了,湊了些錢來賄賂大娘,大娘把錢收了,可是繼續控告。縣官把賭徒們抓起來打了一頓,但田產的事情卻沒有過問。大娘不肯甘休,就帶著兒子到府裏去控告。那個知府最恨賭博,大娘懇切地說明了娘家的孤苦,以及賭徒們欺騙的情形,講得慷慨激昂。知府被她感動了,就批下來叫縣官把田判還給仇家;但仍要處罰仇福,以警戒他不務正業。大娘從府裏一回來,縣官便照知府的命令,催著賭徒們限期歸還,於是舊有的田產全部追了回來。大娘的丈夫那時候早已不在了,她便把小兒子打發回家,叫他跟著哥哥做事,不要再來,自己從此便住在娘家,服侍母親,教育兄弟,把家事料理得井井有條。母親非常快慰,病勢逐漸地好轉,家務都交給大娘管;村裏的豪強稍稍欺侮她家,大娘就拿著刀上門找他們,和他們爭論,一點也不屈服。過了一年多,家產比從前更多了,大娘更時常買些補品和點心帶到姜家,送給姜氏。 她看仇祿逐漸長大,就到處托人為他尋找親事。魏名又在外面造謠:“仇家的產業,都是大娘的,恐怕將來不還給仇家兄弟了。”人們都相信這件事,因此誰也不肯將女兒嫁給仇祿。 當地有位范公子,叫范子文,家裏有一個花園,算得上山西第一名園。園裏滿佈著各種奇花異草,從門口一路直通到內院。有人不清楚狀況,闖了進去,正好碰上范公子和朋友聚會,被誤認是小偷,痛打一頓,幾乎打死。清明那天,仇祿從學校裏回來,魏名便帶他去逛,一逛就逛到了范公子的花園門口;魏名原來和園丁認識,園丁放了他們進去,遊遍了裏面的亭園樓閣,不久到了一個地方;那裏有一條洶湧的溪流,有一座朱紅欄杆的小橋,像是一幅圖畫;過了小橋,有一扇紅色的門,門裏面花朵璀燦,那就是范公子的內院書齋。魏名騙仇祿說:“你先進去,我到廁所去一趟就來。” 仇祿順著腳步過橋進門,到了院子裏,忽然聽到婦女的笑聲,剛要停步,一個婢女出來看見了他,扭頭就走,仇祿這才慌了,趕快拔腳往回跑,可是范公子已經出來,吆喝家人拿繩子捉他。仇祿一急就跳進了溪流裡。 范公子本來很生氣反而變得很開心,叫僕人把他拉上來。看他容貌服飾都很文雅,便叫把他的濕衣服、濕鞋子換下,拉他進一個亭子,問他的姓名,神態溫和親切。一會兒公子抽身進去了一下,又出來笑著拉著仇祿的手過橋,慢慢走到了剛剛到過的那個院子。仇祿不知道他要做甚麼,很猶豫不敢進去,被公子一把拖了進去,只見籬笆後面隱隱約約地有一個美貌的女郎在偷看他們。坐下來後,便有一群婢女擺上了酒菜。 仇祿連忙推辭道:“我年輕不懂事,闖進了府上的內院,蒙你原諒,已經喜出望外,只希望放我早點回去,我就感恩不淺了。”公子不理他。頃刻間各式酒菜不斷地送了上來,仇祿又站起來推辭說自己已經酒醉飯飽了,要求放他走;公子按著他坐下,笑著說:“我有一個樂拍的名字,你如果能對出對子就放你走。” 仇祿只得請他出上聯。公子說:“拍名‘渾不似(1)’。”仇祿想了半天,對了說:“銀成‘沒奈何(2)’。”公子聽了,大笑道:“真是石祟(3)來了。”弄得仇祿莫名奇妙。 原來公子有一個女兒,名叫蕙娘,美麗而知書達禮,正在尋找姻緣。前一天夜裏夢見一個人告訴她說:“你的丈夫是石祟。”問:“在那裏?”那人說:“明天掉到水裡面。”醒來把夢告訴了她父親,一家人都覺得很奇怪。仇祿剛跳下水去,正好符合夢裏的預兆;因此邀請他進內院,讓妻子和女兒偷偷地看一下是不是滿意。 當時公子聽了仇祿的對子,又和石崇相關,更加高興,便說:“這個樂拍的名字,是我女兒想出來的,老是想不出對子來,現在你能對出來,一定有前世的緣分,我想把她許配給你;我家房子不算少,不必迎親過去,你來我這裏住好了。”仇祿驚惶地、謙虛地推辭,並且說母親生病,不能前來入贅;公子叫他先回去同家裏商量一下。便叫馬夫給他拿著濕衣服,備馬送他回家。 仇祿回家,跟母親說了,邵氏很吃驚,認為事情不妥當;同時,也知道魏名這人用心陰險;可是壞事反而變成喜事,也就不記他的仇。只吩咐兒子以後不要再同他來往。 過了幾天,公子又派人來向邵氏提起婚事,邵氏不敢允諾,大娘做主答應了,當即請媒人下聘禮。不久,仇祿就入贅到范公子家,過了一年多,又中了秀才,文名也就大了起來。蕙娘的弟弟長大後,一家人對仇祿不免稍微冷淡了一些;仇祿生氣就帶了妻子回到家裏。那時那時邵氏的病已經好了些,拄著拐杖能走路了;幾年來靠著大娘的經營,房屋也修改得很漂亮;新媳婦回家,又跟來了大批的婢女和僕人,興旺得如同大戶人家。 魏名見仇家不和他來往,心裏更加妒忌,只是沒有陷害他們的機會。於是引誘逃亡被抓的士兵,謊說仇祿窩藏牠們;當時清朝開國不久,國法森嚴,仇祿被判到關外充軍,范公子上下求情賄賂,蕙娘可以不去。仇祿的田產都要充公,幸虧仇大娘拿著過去兩兄弟分家的文書,挺身控訴,把新買上好田產都掛在田福的名下,母女兩人才能安居如常。 仇祿料想這一去永無回鄉之日,便寫下離婚字據給岳父,一個人孤苦伶仃地走了。走了幾天,過了北京,在一家旅館裏吃飯,看見一個叫花子錯愕的站在門口,樣子很像他哥哥,走近一問,果然是仇福。仇祿便把家裏的事情和自己的遭遇告訴了哥哥,兄弟兩人都很悲傷。仇祿脫下幾件衣服,分了幾兩銀子給哥哥,叫他趕快回家,仇福流著眼淚走了。 仇祿到了關外,在一個將軍手下當小卒,將軍因他識字能文,身體又文弱,便叫他管理帳務,和將軍家裏的僕人住在一起。僕人們問起他的家庭出身,仇祿一一說了。裡面有一個人驚訝地說:“啊!那你是我的兒子!” 原來仇仲被強盜抓去後,就替強盜養馬;後來強盜投降,他被賣做奴僕,跟著將軍到關外駐防。他向仇祿一一述說,才知道彼此真是父子,兩人抱頭大哭,整屋的人都辛酸難過。 接著生氣的說:“是那個逃兵,這樣害我兒子!”便向將軍哭訴冤屈。將軍立刻叫仇祿寫下訴狀,要仇仲帶著訴狀進京,投遞給王爺。仇仲乘著王爺出巡,投上了冤屈訴狀,王爺幫他設法洗清冤屈,並叫地方官把仇家充公的產業發還給原主。仇仲回來以後,父子都很高興。仇祿詢問父親的家庭狀況,準備替父親贖身,才知道父親投身到將軍手下後,結了兩次親但都沒有生兒育女,當時是單身一人。仇祿弄清楚了,便先起程回鄉。 仇福自從別了仇祿,就回了家,跪在母親面前低頭認錯。大娘帶著母親坐在正堂上,拿著棍子問道:“你願意挨打,就暫時容許你留下;否則,你的田產早已被你花光了,這裏沒有你吃的飯,還是請你走吧!”仇福跪在地上流淚,願意挨打,大娘把棍子一丟,說:“連老婆都要賣的人,也不值得花力氣來打你!反正你的案子在衙門還沒消掉,你再犯事,把你送縣裏去就。”大娘又叫人把仇福回來的消息告訴姜家,姜氏罵道:“我是仇家什麼人!告訴我幹什麼?”大娘老把姜氏的話說給仇福廳,用來刺激他;仇福慚愧得一句話也不敢說。 仇福回家半年,大娘雖然在衣食上照顧得很周全,但要求他像僕人一樣地做事;仇福埋頭苦幹,一句怨言也沒有。大娘要他處裡銀兩出入的事,他都謹慎小心,一絲不苟,大娘看他真的改了過,便同母親商量,去接姜氏回來。邵氏認為她絕不會再回頭了。大娘說:“你錯了!她如果肯再嫁別人,那裏會自殺,自己討這種苦頭吃?她前次說的是氣話,你想她怎麼能不氣!” 於是大娘帶著弟弟到岳父家去賠罪,岳父母狠狠地痛駡女婿,大娘叫弟弟跪下來,然後請姜氏出來相見,請了好幾遍,姜氏堅持不肯出來;大娘進去找到了她,拖她出來,姜氏一見仇福,吐著口水,指著額頭憤怒的痛罵,仇福慚愧萬分,滿身冷汗,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鑽進去,最後還是老丈母娘把女婿拉起來。於是大娘便問弟媳婦那天回去。 姜氏說:“姊姊一向都照顧我,既然姊姊親自來叫我回去,我還有什麼話講?不過不能保證是不是會再被人家賣掉!而且,兩個人的情義也沒有了,還有什麼臉和負心漢一起過活?請姊姊另外給我準備一個房間,我去陪陪婆婆,也算比出家好一點吧。”大娘竭力為她弟弟說情,說他已經悔過;同時又約了第二天去接她。 第二天,仇家打發車子把姜氏迎了回來,母親親自走出大門,跪在地上迎接兒媳,姜氏一見,也跪下大哭,大娘勸住了哭,擺起酒來慶祝,叫仇福坐在桌邊;她舉起杯子說:“我這幾年苦苦相爭,不是為了自己,現在弟弟悔改了,賢慧貞烈的弟媳婦回來了,我也了結心事,家裏的財產帳目都交還你們,我一個人來,還是一個人回去!”仇福夫婦一聽,都站了起來,跪在她面前悲傷地哭泣,大娘才打消回家的念頭。 不久仇祿洗刷罪名的命令也下來了;幾天以後,田產一起發還了。魏名大吃一驚,不知道是什麼原故,只恨沒有辦法再害仇家。一天,正好仇家西邊鄰舍起了火,魏名假裝施救,偷偷在仇祿的房子上放火,忽然一陣狂風刮起來,把仇家的房子幾乎燒光;只剩下仇福住的兩三間房子,一家人只好擠在一起住。 過了些時,仇祿回來了,一家人相見,又悲又喜。當他走時,范公子得到仇祿的離婚書,便拿去和蕙娘商量,蕙娘痛哭,把離婚書撕毀丟掉。 范公子隨她的心願,也不勉強她。仇祿回來後,打聽到蕙娘沒有嫁;便高高興興地來到了岳父家裏;范公子知道他家裏遭了火災,想留他住下,但仇祿不肯,還是回到自己家裏。 大娘這些年來存下了一些錢,便拿來修建被火燒掉的房子。仇福提著鏟子營建房舍,發現一窖埋在地下的銀子;兄弟二人夜間去取用;下面是一丈多大的石室,裏面裝得滿滿的都是銀子。於是大興土木,造起高樓大廈,比王公貴族還要富麗堂皇。仇祿感念著關外將軍的義氣,帶了一千兩銀子去贖父親回來,仇福想要去,便帶了兩個壯健精幹的僕人,陪著他同往。仇祿回頭把蕙娘接回家;過了不久,父親和哥哥也一道回來。一家人充滿了幸福與歡樂。 仇大娘自從到了娘家,就不准兒子來看她,免得人家說她有什麼私心。父親回來以後,便決意要回夫家。兄弟兩個那裏肯放她走?父親便把家產分成三份,兄弟和姊姊各得一份,大娘再三推辭,兄弟都流著淚說:“我們要不是姊姊,那來今天的日子!” 大娘才受了。便派人把兒子叫來,全家搬來一起住。有人問大娘:“不同母親的兄弟,怎麼這麼關心呢!” 大娘回答:“只有禽獸,只知道有母親,不知道有父親;作為一個人,怎麼可以這樣﹖”兩個弟弟聽到後都痛哭,將他的房舍,蓋得跟自己的一樣好。 魏名自己尋思,這十多年來,不斷陷害仇家,結果每次都為他家帶來好運。覺得又慚愧,又後悔。現在仇家更富有了,很想和他們拉交情;便以祝賀仇仲回家為名,帶了一些禮物去看他。仇福想謝絕他,仇仲不忍心拒絕,叫兒子收下他的雞和酒。那隻雞是用布條綁著腳的,忽然掙脫跑到廚房;灶邊的火星把雞腳上的布條燒著了,雞又飛上了柴堆,家裏的佣人看到了也沒有在意,一下子柴草燃燒起來;房子也著了火,一家人驚慌失措,幸虧人手多,立刻就撲滅了;但廚房裏的東西全燒光了。仇福和仇祿兩兄弟說,連魏名送來的東西都是害人的! 後來仇仲做壽,魏名又送了一隻羊來; 再三推辭不掉,只好收下,把羊拴在院子樹下。那一夜有一個小廝,被僕人打了一頓,一賭氣,就跑到樹下,用拴羊的繩子上吊死了。仇家弟兄歎氣道:“魏名這個人,他給你的好處,還不如他禍害你的!”從此,魏名雖然常來獻殷勤,但他們再也不收他一點禮物,寧可多送點東西給他。後來,魏名老年窮得到處乞討,仇家還是常送他些糧食、衣服,待他也一直很好。 異史氏說: 命運的不同一點也由不得人的啊!越是想陷害,就越給人帶來好運,魏名的陰險狡詐實在無聊極了。但是接受他的好處,卻反而帶來災禍,不是更奇怪嗎?由此可見,來自盜泉(4)的水,那怕是一點也是髒的! 註 1.拍:本指樂曲,此指樂器。“渾不似”:樂器名,形似琵琶,四弦,長項。 2.銀成“沒奈何”:相傳宋朝張俊家多白銀,每千兩鑄成一個圓球,叫做“沒奈何”;意指銀塊特別大,盜賊也沒法偷竊。 3.石崇:字季倫,晉代人,家中滿聚“沒奈何”,後世多以石崇代指富豪。 4.盜泉:古泉名,故址在今山東省泗水縣東北。孔子“過於盜泉,渴矣而不飲,惡其名也。”舊時以“盜泉之水”比喻以不正當的手段得來的東西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