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女 卷七 第三篇
太平地方有個叫柴廷賓的,妻子姓金,娶進門來不會生孩子,又特別愛吃醋。為了要孩子,柴廷賓花很多錢買了小老婆,被金氏狠狠虐待,一年就受虐死了。氣得柴廷賓一個人單獨睡了好幾個月,再不進妻子的屋子。
這一天,柴廷賓過生日,妻子好言好語,還用豐厚的禮物給他祝壽。柴不忍拒絕,這才重新與她和好。妻在臥室裏設下酒宴,請他進去,他推說喝醉了,不去。金氏打扮得漂漂亮亮,自己又來到丈夫屋裏,說:“為了你過生日,我伺候了一整天,即使您真的醉了,也請去飲一杯。”柴廷賓這才進了臥室,邊飲酒邊與妻子說話。金氏從容地說:“上回害得你買回來的妾死了,我現在還後悔,可是你就記了仇。結髮之情一點都沒有了嗎?從今往後你找一堆女人我也不說你。”柴廷賓聽了,更加歡喜,就留在妻子臥室和她同寢,從此和原來一樣相親相愛。於是金氏就明裏請媒婆給丈夫物色好的女人,暗中卻又叮囑媒婆拖延,即使真的找到了好的,也不要告訴丈夫,而她自己又裝出著急的樣子去督促媒婆。這樣過了一年多,柴廷賓等急了,又托親友花錢買妾,果然買到一個林家的養女。金氏見了,表面上很喜歡,讓林女與自已一同吃飯,什麼化妝品呀,首飾呀,都由著林家女使用。 林女是被林家收養的私生女,沒學過針線活兒,除了會繡花鞋,其他衣物都得依仗別人。金氏就批評說:“俺家從來節儉,不像王公貴族家,要你當畫看。”就把些好看的花綢緞給她,叫她學女紅,像嚴師教學生。開始還僅僅訓斥兩句,後來就漸漸到用鞭子打。柴廷賓見了,又心疼又沒辦法。金氏對林女卻比過去更加愛護,常親自替她打扮,幫她穿戴,給她搽粉。只是有一條:林女那怕鞋跟有一點皺褶,金氏就用鐵棍敲她的腳;頭髮稍亂一些,就用巴掌扇她的臉,逼得林家女受不了,終於上吊死了。柴廷賓心裏十分難過,說了些埋怨妻子的話。金氏聽了,反而發怒說:“我替你調教女人,難道錯了嗎?”這時,柴廷賓才明白了妻子的險惡用心,又和妻子翻了臉,發誓永遠斷絕夫妻關係,暗中在其他地方蓋了房子,打算再找個好女子,另過日子。這樣拖了半年還沒物色到滿意的。 這一天,柴廷賓參加一個朋友的葬禮,見到一位十六七歲的姑娘,美得耀眼。柴廷賓眼睛都看直了,魂都跑了。那姑娘不喜歡他這樣子,轉開目光不理他。柴廷賓一打聽,姑娘姓邵,父親窮,只有這麼個女兒,從小聰明過人,讀書過目不忘,尤其愛讀醫書和相書,父親很溺愛她,凡來說媒的,都叫她自己拿主意,可是不論富家子弟還是窮人後生她都不同意,因此十七歲了還沒定下婆家。柴廷賓知道了這些情況,明白這是個不容易娶的姑娘。但心裏總縈繞著她的影子,又希望因家中窮,多給錢財或許能打動她的心,就托媒人去說。找了幾個,沒一個敢去做媒的,柴也就灰了心,不抱希望了。 有一天,忽然有個姓賈的媒婆因販賣珍珠路過柴家,柴廷賓就對她說了自己的願望,並給她很多錢,說:“我只求你把我的意思通報給邵家,成不成都不怪你;萬一有成功的希望,花錢再多我也不在乎。”賈媒婆貪圖錢財,答應了他。到了邵家,有意識地和邵女的母親閒話家常。談話間偶然看見了她美麗的女兒,故作驚訝說:“好俊的閨女,如是選進昭陽院,趙家姊妹算得什麼?”又故意問:“女婿是誰家的公子?”邵母說:“還沒找人家呢。”賈婆說:“這麼好的閨女,還愁找不到王侯公子作女婿嗎?”邵母歎氣說:“王侯貴族我們不敢高攀,只求找個知書識禮的後生也就不錯了。俺家這個小冤家,給說媒的也不少了,挑來挑去,十個裏也沒挑中一個,也不知她究竟想嫁個什麼樣的。”賈媒婆說:“夫人不用愁,這麼好的閨女,不知那家後生前世裏修了多少德才有娶她的福份。昨天有件讓人好笑的事:那個叫柴廷賓的書生,在誰家的葬禮上見過你家姑娘,相中了,說寧願出千金聘禮呢。這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?真可笑,早叫我挖苦跑了。”邵母聽了笑笑,不置可否。賈婆又說:“一般窮秀才不用談了,若是有錢的人家,那怕不是什麼讀書人,卻也圖個富貴,似乎還可以。”邵母仍然只笑不說話,叫人摸不透她的心思。賈媒婆忽然一拍巴掌,裝出一副認為邵母已經同意了她的觀點的神氣,說:“哎呀呀,若真那樣,我自己反不合算了。您想想,儘管夫人您沒有架子,跟我促膝談心,茶酒相待,若是您有了富親戚,出入有車馬,往來儘是樓閣大戶,我再來了,,怕您那看大門的僕人還嫌我寒傖,喝斥我呢。”邵母聽了,沉吟了許久,起身到後堂和丈夫說話去了。過了一會兒,聽見叫他們的女兒。又過了一會兒,邵母和她丈夫、女兒一塊兒出來了,笑著對賈婆說:“你說這個妮子怪不怪,多少好人家不願嫁,聽說去做妾,倒願意了。不叫人家讀書人笑話嗎?”賈婆說:“不妨事,過了門,若生個男孩,正房妻子又能拿她怎樣?”說完,又傳達了柴廷賓準備把她女兒安頓在另一處房宅的意思。邵母更高興了,對女兒說:“閨女,快向賈姥姥下個保證:這門親事是你自己同意的,不後悔。以後不如意了,不埋怨爹媽。”邵女有些難為情地說:“爹娘放心,以後女兒一定好好孝敬二老。女兒自知命不好,若找個太好的人家,反倒活不長;找個不太好的人家,受點罪,受些委屈,也不見得是壞事。上回見柴家公子,看相貌是個有福之人,他的兒孫一定會有出息的。” 聽了這話,賈媒婆高興得去告訴柴廷賓。柴廷賓喜出望外,馬上下了千金聘禮,用華貴的車馬把邵女娶到別墅裏。這件事,除了金氏,柴家上下全知道,可是誰也不敢說。 安頓下來以後,邵女對丈夫說:“郎君,你這個辦法,就好比燕子把窩築在飄動的布上,藏不了的,還囑咐家人不要走漏消息,這樣的事要想永遠瞞著是不可能的。依我看,不如早早進家去住,禍反而會小些。”柴廷賓怕她受金氏虐待,邵女說:“天下沒有不可感化的人。我若是處處小心不犯過錯,她有什麼理由虐待我呢?”柴延賓同意她的道理,可不敢照著去辦。 這天,柴有事不在家,邵女穿了樸素的衣服,吩咐一名老男僕牽匹老馬,命一個老女僕帶上個包袱,果斷地到了金氏的住所,跪著把自己怎麼到金家,怎麼住在別院等原委如實說了。金氏這才知道還有這等事,而且發展到這等程度了,自己還蒙在鼓裏,立時氣了個半死。待要朝邵女發作吧,一想人家主動來向我坦白,是可以原諒的。又見她穿戴樸素、態度謙卑,氣就消了些,於是吩咐丫頭把好衣服拿來給她換了,悻悻地說:“姓柴的這個沒良心的,對外人說我多麼凶,我平白無故地被人家嚼舌頭。其實全怪他,怪那個賤女人氣的我。你想想,背著老婆另找女人,這還算個人嗎?”邵女說:“我仔細觀察他,好像有點後悔。不過放不下大男人架子,不肯在你面前認錯罷了。俗話說‘大的不向小的低頭’。按常禮,妻子和丈夫的大小,好比兒子和父親,妾和正室那樣。如果夫人您稍稍緩和一下,給他點好顏色,我看過去的隔閡就能消除。”金氏說:“他自己不來,我有好臉色給誰看去?”這時,金氏心靜了,見邵女老跪著也不成樣子,就吩咐使喚丫頭給邵女收拾房間,叫她住下來。儘管心裏還不是滋味兒,但總算暫時平安無事了。 柴延賓出門回來,聽說邵女到了金氏那裏,嚇壞了,心想,羊進了虎口,早給金氏嚼得只剩骨頭渣兒了。趕緊過去,進了門,見家裏沒一點動靜,才放了心。邵女在門口迎著他,勸他快到金氏那邊去。柴延賓有些為難,邵女就掉下淚來了。柴延賓這才接受了她的建議。邵女又到金氏面前說:“柴郎回來了,覺得沒臉見你。我求你去給他個笑臉,好言好語說說話吧。”金氏聽說柴回來了。心中就來氣,不肯過去。邵女進一步勸道:“我不是說過麼,夫和妻有大小之分。古時候有個叫孟光的女子,對待丈夫那真是恭敬極了,每逢吃飯,把飯端到額頭高送到丈夫面前,別人知道了,不認為這是丟面子。為什麼呢?因為她做的符合自己的妻子身份,符合大禮,夫人您主動去見柴郎,不失身份的呀。”金氏這才聽從了她。 一見丈夫,金氏氣哼哼地說:“好哇,你既然跟兔子一樣有三個窩,還回來幹什麼?”柴延賓低頭不語。邵女趕緊用胳膊肘碰碰他,他才無可奈何地笑了笑。妻子見他有了笑容,態度也就和緩下來。要轉身回屋。邵女又推柴延賓快跟進去,一面又吩咐廚子準備酒菜,叫他們對飲了幾杯。 從此,夫妻和好如初。邵女每日早早起來過去向金氏問安,伺候洗臉,洗了臉又遞手巾,像婢女那樣恭敬金氏。柴延賓若要到她屋來,她都苦苦拒絕,十幾天才留她住一夜。因此,金氏也覺得她賢慧知禮。但是又覺出自己不如邵女,由慚愧漸漸積累成了嫉妒。然而邵女處處謹慎,又找不出她的毛病。偶爾斥責她兩句,她也俯首貼耳地聽著。 一天夜裏,柴、金二人吵了嘴。起床後梳妝時金氏還沒消氣,恰巧邵女不小心,將伺候她梳頭的鏡子掉在地上摔破了。金氏立刻火冒三丈,攥著還沒梳好的頭髮,眼珠都要瞪出來了。嚇得邵女趕緊跪下來求饒。金氏好容易抓住她的把柄,不肯饒她,拿起鞭子就抽了一頓。柴延賓實在看不下去,咚咚跑過來拉起邵女出了屋。金氏兇咧咧地還要追著打。柴延賓急了,奪過鞭子抽起她來,抽得她臉上流了血,她才退回房去。夫妻又跟仇人一樣了。 從此,柴廷賓不准邵女再到金氏房中去。邵女不聽,次日清晨,跪著用膝蓋走到金氏門外,等她起床好伺候她。金氏知是邵女來了,捶著床罵,叫她滾。對邵女,她恨得咬牙切齒。拿定主意,等丈夫不在家狠狠收拾她。柴廷賓知道她有了這個念頭,乾脆不出門,跟外界不來往了。金氏就天天打女僕出氣,打得下人們叫苦連天。自從夫妻決裂,邵女夜裏也不敢留柴廷賓住了。弄得柴廷賓夜夜獨宿。金氏知道後,明白了丈夫並未被邵女獨佔,心裏稍稍好受了些。 柴家有個稍大點的婢女,很精。一次與主人偶然說了句話,金氏發現後懷疑她與丈夫有私情,就狠打了她一頓。恨得婢女常在背地裏罵她。這天,輪到這婢女夜間伺候金氏。邵女囑咐柴廷賓說:“今夜別到夫人房裏去,我看那婢女面帶殺機,不知安的什麼心呢。”柴廷賓覺得有理,把那婢女叫來,詐問她:“今晚你想幹什麼?”婢女以為主人察覺了她的秘密,嚇得說不出話來。柴廷賓見她這副樣子,更加疑惑,搜她身上,發現她帶了一把鋒利的刀子。這下,婢女無話可說,跪下來求饒說:“我該死,我該死。”柴想打她,邵女勸阻說:“別忙。你一打她,事情就張揚開了。若被夫人知曉,這婢子還活得了嗎?她的罪固然是不可饒恕的,我看不如把她賣出去,既可保住她的性命,咱家又可得點收入不是?”柴廷賓同意,正好有個人家要買妾,柴就趕緊把她賣了。 金氏發現少了那個婢女,一問,知道是丈夫賣了,就怪丈夫不同她商量;又聽說丈夫是採納了邵女的意見,又怪起邵女來,用很惡毒的話罵她。連柴廷賓也埋怨邵女:“都是你自找的。你若不管閒事,容那婢女殺了她,那還有這些麻煩?”金氏聽了“殺”字,感到奇怪。問下人,沒一個知道的。問邵女,邵女也不說。金氏又納悶又生氣,提著裙子跳著腳罵。柴廷賓聽不下去,就把事實告訴了她。金氏大吃一驚,才知是邵女救了自己,對邵女就溫和了些,可是心中又怪邵女為什麼不早說。柴廷賓見金氏態度緩和以為沒事了,就出了遠門。 金氏趁丈夫不在家,把邵女叫來數落她:“不該饒了那個要殺我的小蹄子,你為什麼把她放走了?”邵女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回答。金氏就把鐵燒紅,烙邵女的臉,想把她的面容毀了。家中女僕全替邵女抱不平。每烙一下,邵女就哀號一聲,傭人們哭著請求替邵女受刑。金氏不答應,又改用針刺邵女的胸肋,連刺了二十多下,這才覺得出了氣,說:“滾!” 過了些日子,柴廷賓回來了。見邵女臉上有烙傷,問明情由,氣得立刻要找金氏算帳。邵女拉住他的衣服勸道:“是我自願來跳這火坑的。我嫁你,難道因為你家是天堂嗎?我自知命不好,只有找罪受,老天爺才能消氣。只要我受得了就受,這樣或許有個出頭之日。若再觸怒了老天爺,不就像填坑填了一半又去挖一樣前功盡棄嗎?”她就用燙傷藥自己搽傷,幾天就好了。一照鏡子,高興地說:“柴郎,為我慶賀吧。夫人這一烙,把我臉上那條倒楣的紋路烙斷了!”便一如往常地侍奉金氏。 金氏見上回全家的傭人都為邵女痛哭求情,明白大家都恨自己,有點懊悔,就常和顏悅色地叫邵女跟自己一塊兒做事情。過了一個多月,金氏突然得了打嗝病。一吃飯就嗝得厲害,影響飲食。柴廷賓本來就恨她死得晚,根本不管她的病。她的肚子幾天後脹得像鼓那麼大。一天到晚只想睡覺,下不來床。邵女顧不上吃飯和休息,伺候她。她很感激,邵女又對她講些醫藥方面的道理,可金氏懷疑;我過去對她太慘酷,她會不會弄毒藥毒死我?金氏不聽邵女的什麼醫理,還裝出感謝的樣子,病當然不見好轉。 金氏這個人,儘管人人恨,還是有優點的,那就是治家很嚴,傭人都服從她;自她得病後,不能過問家政,傭人就懶散了。有些活兒就沒人幹。柴廷賓只好自己管理,累得夠嗆還管不好,甚至有人往外偷東西。柴廷賓這才感到金氏這個當家的重要,就認真給她請醫生治病。對自己的病,金氏心裏也沒數,別人問起來,只說是得了氣鼓。大夫們也就確診為積住氣了。換了幾個大夫,都不見效。病越來越重,都快不行了。 這天又煎藥,邵女建議說:“醫生開的這藥,吃一百副也不頂用,甚至越吃越重。”金氏不信,還叫她照老方子煎。邵女偷偷換了方劑,金氏服下,一頓飯功夫泄了三次,馬上覺得好了,就笑話邵女剛才說的不對,還是老方子好,還笑著諷刺她:“喂,你這個女華佗,怎麼樣啊?”邵女和傭人都忍不住要笑。金氏被笑得莫名其妙,追問起來,邵女才把實情說了。金氏感動地說:“該死!我天天受你的照顧,竟還蒙在鼓裏。從今天起,家裏的事全聽你的。”不久,病全好了。柴廷賓高興地擺酒席為她慶賀,邵女站著執酒壺。金氏不讓,奪下酒壺拉邵女挨著自己坐下,親熱得不行。到了夜深,該安歇了,邵女找了個借口要離開,好讓他們夫婦同眠。金氏不依,派兩個婢女硬把邵女拉住,硬要她和自己一床。從此,兩人同吃同住,同宿同商量,賽過親姊妹。 不久,邵女生了個男孩,產後總是鬧病,金氏像孝敬母親一樣伺候她。 不多天,金氏又病了,心口疼,疼起來臉都發青,恨不得死了才好。邵女趕緊買了幾根銀針給她按穴位紮上,紮上以後立刻不疼了。十來天又犯了,再紮;六七天又犯了,再紮。弄得金氏天天提心吊膽地怕再犯。一天夜裏,她夢見到了一座廟裏,大殿裏的鬼神全都能活動,一個神問她:“你是金氏嗎?你的罪孽太重了,早該死,念你已有悔改表現,才只讓你害病,表示神靈對你的譴責。你害死過兩個女人,是她們應得的報應。可是邵女有什麼罪?你對她這麼狠毒!你用鞭子打她,已由你丈夫替神靈報應給你了,這個可以抵消;另外,你還欠了一次烙和二十三次針紮的帳,現在邵女已經紮過你三次,剛剛報應了零數,你的病就想除根呀?明天又該犯了。”醒來後,金氏心中害怕,又認為夢不可信,早飯後真的又犯了病,而且疼得更厲害了。邵女也納悶,說:“光用針紮怎麼老除不了病根呢?我看得用燒紅的針紮,把穴位燒爛了也許能除根,可就是怕夫人您受不住。”金氏想起了夢,並不怕,同意了。她邊挨針邊想,欠下的十九針,不知道還要害什麼樣的怪病才能抵償,不如一天紮夠,也許能免了受不完的苦。紮過了一柱香的功夫,又求邵女再紮,邵女笑道:“針是隨便亂紮的嗎?得按穴位。”金氏說:“什麼穴位不穴位,你給我紮十九下就是了。”邵女又笑了:“不行,不行。”金氏在床上跪起來苦苦哀求,邵女總是不忍心。金氏把夢告訴了她,她才約略照著經絡上的有效部位給她紮了十九針。 從此,金氏完全康復,沒再犯。又因真正悔過,對下人也不再暴戾。 邵女的兒子叫柴俊,聰慧過人。邵女常說這孩子有作翰林的相貌。八歲,人稱神童;十五歲,中了進士。這年,柴廷賓夫婦四十歲。邵女三十二三歲。孩子做了大官,車呀馬的回家看老父母,鄉親們都誇獎。邵女的父親自從千金賣了閨女,就富有起來;但也被讀書人瞧不起,直到柴俊有了功名,才有人跟他往來。 異史氏說:“女人狡黠妒嫉,是她們的天性。而那些做妾的,往往又喜好炫耀美色,耍弄心機,這就更增添了大老婆的怒氣。唉!很多災禍就是從這裏來的。做妾的如果安於自己的命運,謹守本份,百般刁難折磨挫折也不改變態度,難道還能對她施行棒打刀割的刑罰嗎?何至於像金氏那樣被妾邵氏拯救免於一死,才開始有點悔悟之意,唉!再不悔悟,還算個人嗎?為償還對邵氏殘害的損失,金氏如數被紮了那麼多針數,並沒有增加利息多紮幾針,也算是老天爺的寬厚了。反而那些因為好心腸而遭惡報的人,真的要謹慎了。我常見有些愚夫愚婦生病日久,就請來無知的巫師,任他針刺火燒,殘害肌膚而不敢呻吟,心中常常覺得奇怪。聽了金氏的故事,才明白其中的原委!” 福建有個人娶了個妾,晚上到了妻子的房裏,不敢就到妾那裏去,還假作脫鞋上床的姿態。妻子說:“快走吧,別裝模作樣了。”丈夫還在猶豫徘徊,妻子臉色嚴肅地說:“我不是那種好嫉妒的人,何必這麼囉嗦!”於是,丈夫才到妾房中去。妻子獨臥房中,輾轉反側,無法入睡,就起床到妾房外偷聽只聽,到妾的聲音隱約可聞,不甚清楚,只有“郎罷”二字,大致可分辨出來。郎罷是福建人對父親的稱呼。妻子聽了一會兒,一口痰湧上來,憋得昏厥過去,摔倒在門上,頭碰到門扇噹的一聲。丈夫驚慌地起來,一開門,就有一人僵屍般倒進屋裏。喊妾點上燈一照,原來是妻子,急起把她扶起來,灌了點水,妻子的雙目才微微睜開。剛一睜眼馬上低聲說:“叫誰的郎罷啊!”嫉妒之情真是可笑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