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曹 卷三 第卅八篇
有這麼兩個人,一個叫樂雲鶴,一個叫夏平子。他們從小一起住,長大以後又是同學,關係一直很好,比親兄弟還要親密。夏平子從小就很聰明,十歲的時候就能寫詩作文章,在當地小有名氣。樂雲鶴虛心向他學習,夏平子總是不眠不休地幫助他。這樣,樂的功課一天天進步,人們都稱讚他倆是一對小神童。可是,樂雲鶴每次考試成績都不理想,結果總是名落孫山。不幸的是,夏平子得重病死了,他的家裏很貧寒,後事都是樂雲鶴幫忙料理的。夏死後,樂主動幫助夏的遺孀和小孩,每次得到一點點收入,都要分為兩份。人們對於樂的為人更加敬重。樂的家產也並不多,加上又要接濟夏家,所以生活一天不如一天。樂十分感嘆︰“文采像平子那麼好,還是碌碌以終,更何況是我!人生富貴須要及時,每天擔心,恐怕比牛羊還早餓死,太辜負這一生了,不如早點為自己打算。”於是放棄讀書,改做商人。他經商半年,家裡略為富泰。
有一天,樂在金陵城一家旅店裏休息時,見一個人身材很高,但瘦骨嶙峋。這個人神不守舍地坐在旅店裏,臉上堆滿了愁容。樂便過去問他是不是想吃點東西,這個人不說話。樂心想,或許他是不好意思說。於是,樂便將飯菜送到他面前。這個人顯然很餓,他連筷子也不要,竟用手抓著吃,不一會兒就將飯菜吃得精光。樂看他食猶未飽,便又要了兩份食物,他又一掃而光。這時,樂叫店主人拿來豬肘子,外加一盤饅頭給他,他又吃好幾人份。這才說吃飽了。他向樂表示感謝,說自己已有三年多沒這樣吃飽過。樂問他:“你是一個壯士,為什麼落魄到這種地步?”他說“這是遭到上天的懲罰,不能向別人說。”樂問他住什麼地方,他回答說:“陸地上沒有我的屋舍,水面上沒有我的舟楫,早晨在這個村,晚上在那個鎮。”樂整理好自己的行裝打算趕路,這個怪人卻緊跟著他。 樂請他回去,他說:“你有大難,我應該幫助你,因為你幫助了我,讓我吃了一頓飽飯。”樂見他主意已定,也就不再推辭,便與他一同上路。令樂感到奇怪的是,在旅途中樂請他吃飯時,他卻不肯再吃,他對樂說:“我一年當中只吃幾頓飯。”第二天,樂同他乘船過江時,忽然來了大風浪。商船經不住風浪,翻到江心去了。樂和這位怪人都掉進水裏。一會兒,風浪平息了,怪人揹著樂衝出水浪,登上一艘客船,接著,他又踏浪而去,不一會兒拖來一隻船,他將樂扶進船,叫樂在船上休息,他自己再次跳進江中,把剛才落下去的貨物撈上來,將它們放回船裏,就這樣,他上上下下,一會兒水裏,一會兒船上,硬是把所有落水的貨物都撈回來了。見此情景,樂雲鶴感激不盡,謝他說:“你剛才救了我的性命,這已經夠了。現在,你又把我的貨物全撈回來了,我就更無法報答了。”檢查財物,並沒有丟失,更加驚喜!覺得他真是個神仙!樂乘船想走,壯士卻要離去,樂雲鶴不斷留他。才一起坐船,樂笑著說︰“這一個劫數,只損失一隻金簪。”壯士又要去找。剛要勸他,已經下水了。等了很久,忽然看他含笑出來,拿簪子給樂說︰“還好找到了”江上的人沒有不驚嘆的! 樂帶著壯士回家,住的穿的都在一起。壯士每隔十幾天才吃一頓飯,不過不吃則已,一吃就要吃好多食物。在樂家住了些日子,又想走。樂那肯放他走?碰巧的當時天色正暗,眼看著就要下雨。樂雲鶴聽見滾滾雷聲,自言自語道:“雲裏面不知是什麼樣子?雷又是什麼東西?要是能到天上去轉轉,就一定能知道其中的奧秘。”壯士笑著說:“你真的想到雲裏去玩玩嗎?”樂笑了笑,未置可否。過了一會兒,樂感到身體疲乏,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。當他醒來以後,覺得整個身子直搖晃,不像床上,睜開眼睛一看,自己竟在雲氣之中,周圍的雲朵像一團團白絮。樂驚異地站起身,感到一陣陣搖晃,好似坐在船上一般。可是,用腳踩感覺非常柔軟卻沒有地面。他抬頭看星斗,星斗近在眼前。樂這時已完全不相信自己的所見,懷疑自己是在做夢。他睜大了眼睛,仔細的看星星。這些星星嵌在天上就像蓮子嵌在蓮蓬裏一樣,大的像甕,中的像罎子,小的像杯子。用手去搖,大的十分沉穩,小的卻可以搖動,甚至可以摘下來。於是,樂雲鶴用勁一搖,摘下一顆小星星藏在衣袖裏。他撥開雲氣向下一看,不看不知道,一看嚇一跳:只見銀河茫茫,城市如豆粒。樂嚇出一身冷汗,他自己想到:可要小心啊,不然,萬一失足掉下去,豈不死無葬身之地? 正當他擔心自己目前的處境時,兩條龍駕著一輛彩車慢慢駛來,忽然,龍尾一甩,嘎然作響。龍車上有個大器皿,有幾丈長,裏面裝滿了水。車子停住以後,便有幾十個人舀水往雲裏灑。他們看見樂,都很奇怪。這時,樂雲鶴發現那位跟自己相處過的壯士也在裏面,壯士對他的夥伴們說:“大家不要見怪,這位是我的好朋友。”說著,他遞過一個舀水的器具給樂,叫樂也跟著灑水。這時樂的家鄉遇大旱,莊稼都快要旱死了。於是,他接過器具,撥開雲,向著故鄉的位置盡情地灑水。過了一會兒,那位壯士對樂說:“我本是雷神,從前因為把雨水下錯了,被罰到人間三年,今天期限已滿,我們只好從此分別了。”接著,他將駕車用的萬丈長繩丟到樂的跟前,叫樂抓住繩子往下降。樂從未這樣嘗試過,心裏非常害怕,可那位壯士卻笑著對他說:“不會有事的,你就大膽地試吧。”樂忐忑不安地按照壯士的吩咐往下降,好在晃晃悠悠的時間並不長,他就落到地上。一看,自己正站在村外。幫他落地的繩子慢慢地收回雲中,漸漸消失了。 當時,到處大旱,樂的家鄉,河裏渠裏都已漲滿了水,可是其他地方卻只下了毛毛細雨。他急匆匆趕回家,見家裏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。朝袖口裏一摸,剛才摘的那顆星星竟還完好無損!他輕輕拿出來放在桌子上,再定眼一看,這顆小星星是黑色的,硬如石頭。到了夜裏,它光明煥發,把四壁照得通亮。樂雲鶴好不喜歡,他用一個袋子把它收藏起來,只有當貴客來訪時,他才肯拿出來照著飲酒。 有天夜裏,樂的妻子對著這顆小星星梳頭,忽見星光漸漸變小,到後來只有螢火蟲的亮光那麼大,而且,光亮在空中亂飛。樂的妻子正感到奇怪,那光亮忽然飛進她的嘴裏,怎麼咳也咳不出來。她驚恐不安,趕忙跑去告訴樂。樂也覺得這件事很奇怪。那天晚上,樂雲鶴夢見夏平子對他說:“我是少微星。從前你對我的恩惠,我永遠不會忘記。這次承蒙你從上天把我帶到地上,說明你我緣份很深。現在我做你的孩子,來報答你的大恩大德。”這一年,樂雲鶴已三十歲了,但還沒有兒子。這個夢叫他好高興,不久,他的妻子果真懷孕了,分娩時,滿房光亮,就像星星放在桌上一樣,樂雲鶴夫婦便將孩子取名“星兒”。星兒非常聰明、機靈,16 歲就考中了進士。 異史氏說:樂雲鶴因為擅長寫文章而名聲顯赫於世,忽然間卻覺得上蒼為他安排的位置不在這裏,於是他就像丟掉舊鞋一樣放棄了讀書作文的生活,這與當時班超(1)投筆從戎相比,又有甚麼不同?至於雷神感念一頓飯的恩情、夏平子報答好友的情誼,難道是神仙在報答私恩嗎?實際上這是造物主在報答賢德而又卓越的人啊! 註 1.班超字仲升,是東漢著名將領、外交家。是開拓和維持漢代與西域關係的重要人物。 班超出生在文仕家庭,他是史學家班彪之子、《漢書》的編撰者班固之弟,三人合稱「三班」。但他的成名並不是因為文學成就:班超選擇了不同的道路,他投筆從戎,投身於為漢朝穩固邊疆的事業中,成為東漢名將。 成語投筆從戎,意指讀書人投身軍旅。 班超不僅是投筆從戎的語源,同時也是歷代投筆從戎者的榜樣。班超年少時有大志,為人孝順嚴謹,口才出眾。後來兄長班固為官,班超與母親隨之一同遷居京城。當時家裡比較貧困,班超為官府抄寫書籍,賺取微薄的薪水以貼補家用,有一天,他對抄書感到厭煩,投筆感嘆道:「大丈夫當效傅介子、張騫立功異域,以取封侯,安能久事筆硯乎!」 班超在西域共達三十一年,不僅善於用武力鎮撫各國,更善於用外交手段去聯絡較遠的國家。在班超的努力下,塔里木盆地的統治權又歸到了漢朝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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