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力將軍 卷六 第十篇
查伊璜是浙江人,清明節時在鄉野的寺廟喝酒,看見殿前有個古鐘,大概比能裝兩石多的甕還大一些,可是從古鐘上下的痕跡來看,似乎常常有人翻動。心中覺得很奇怪。從上面向裡面窺視,見裡面有個竹筐大概可放八升左右的東西,不知裝的是什麼。讓幾個人幫忙,抓著把手,想掀開古鐘來看看,可是古鐘動也不動。伊璜更加驚訝,於是坐著喝酒等待著這個人;不一會兒,有個乞丐進來,帶著乞討來的食物,先堆放在古鐘的下面。只見他用一隻手舉起古鐘,一隻手把食物放進筐內;這樣放了幾次,才把食物放完;放完了以後,合上古鐘離去,不久乞兒又來,從古鐘下拿取食物。吃完了再拿,輕鬆的如同打開箱子般。大家都很驚訝。伊璜問:“這麼強健的男子漢,為什麼要行乞呢?”乞兒回答說:“我飯吃得多,沒有人敢雇用我。” 伊璜因為他身體健壯勸他去投軍,乞兒擔心沒有門路。伊璜於是帶他回家,讓他吃飽飯,估計他可以吃五六人的份量。再替他換了新的衣服鞋襪,又送他五十兩盤纏。送他從軍去了。
過了十幾年,查伊璜有個子侄在閩南當縣令,忽然有個叫吳六一的將軍前來拜見。在彼此攀談間,將軍問:“伊璜先生是你什麼人?”縣令回答說:“是我叔父。他與將軍有關係嗎?”將軍說:“是我的老師。一別十年了,我非常想念他。煩請轉告先生,希望能光臨寒舍。”那個子侄隨口答應了,但他私下想:叔父是出名的文人,怎麼會有武舉弟子?不久伊璜來了,就告訴了他這件事情,伊璜也是茫然沒有記憶。因為對方問訊得很殷勤,於是伊璜乘坐著馬車前去拜會將軍。將軍一聽到伊璜來拜訪很快的走出來,到大門外來迎接。伊璜仔細看,素昧平生,心裡懷疑該會不會將軍搞錯了。但是將軍態度卻越來越恭敬,打發走了別的客人,連請伊璜進了三四重門,看見有女子往來,知道是私宅,伊璜於是止步不再前進。將軍又作揖請他再往裏走,一會兒走進堂屋,只見掀門簾的、搬椅子的,全是年輕的侍妾。查伊璜落座後,剛想問個明白,見將軍臉上微一示意,便有個侍妾給他捧來官服。將軍匆忙站起來更衣,查伊璜不解他要幹什麼。眾侍童幫著將軍穿戴整齊,將軍又命幾個人過去按著查伊璜不讓起身,自己大禮參拜起來,猶如拜見皇帝一樣。查伊璜極為驚愕,不明白是怎麼回事。將軍拜完,又換上便服在一邊陪坐,笑著說:“先生不記得那個舉鐘的乞丐了嗎?”查伊璜才恍然大悟。過了會兒,將軍擺上了豐盛的酒宴。下面奏起樂曲。喝完酒,將軍去為查伊璜安排了住宿的地方,又命幾個侍妾服侍著他,自己才告辭離開了。 伊璜因為喝醉酒起身比較晚,將軍已經在內寢室裡面詢問三次了。查伊璜因此感到不自在,想要告辭回去,將軍卻讓人把大門關起來。只看將軍整天不做其他的事情,只有點算家中的奴婢和僕人,以及騾馬使用的器具,監督書寫成冊,並注意有沒有遺漏的地方。查伊璜因為這些事情是將軍家中的私務,所以並沒去過問。 有一天,將軍拿著所造的名冊告訴查伊璜說:“我能夠有今天的成就,全部靠著先生當日給我的恩惠。所以我的奴婢、物品,不敢私下獨自享用,想要把其中一半送給先生您。”查伊璜愣住了推辭不接受,但是將軍並不聽。並且把全部的錢財數萬兩,也分成兩邊放置。按照所造的名冊點算對照,一些賞玩的骨董,屋堂內外陳列幾乎快沒地方可放。查伊璜堅持阻止將軍的行為,將軍也是絲毫不理會。清查奴婢和僕人的姓名之後,就命令男的僕人開始整裝東西,女的奴婢整理一些器具,並且吩咐他們要好好侍奉先生,奴僕們全部都連聲答應。將軍又親自送女婢們上馬車,馬伕抓著馬和騾子,吆暍他們出發,將軍才告別查伊璜回去。 後來查伊璜因為修寫史書這件案子,牽連被收押在大牢,最後無罪釋放,也全靠將軍大力的幫忙。 異史氏說:“拿重金去施捨別人而沒有問對方的名字,真是有古代俠士的風範!而將軍報答他的,這種慷慨豪爽的作風,更是自古以來頭一次見到。這樣的胸懷氣度,自然不應該平凡的過一輩子,所以猜想得到,這兩位賢人相遇,並不是偶然的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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