顛道人 卷七 第廿二篇
蒙山寺裏住著一個瘋瘋癲癲的道士,忽而哭,忽而笑;誰也不知道他的名字,也猜不透他的底細,有些人曾經看見他煮石頭當飯吃,總之,這是一個怪人。
重陽節,當地有貴官帶著酒菜,到蒙山去登高。這貴官擺著闊人的架子,用了全副做官的儀仗上山。酒喝完了,就到寺裏去玩;剛到門前,就遇見那癲道人赤著腳,穿著破道袍,也學著做官的派頭,自己張了把黃傘,裝著開鑼喝道地出來,那意思完全是取笑那個貴官。貴官越看越氣,就叫僕人趕走他,道人邊笑邊逃,被趕得急了,就丟了傘;僕人趕上把黃傘一片片地撕碎,只見片片都變成了老鷹,四散飛翔起來。 眾人正在驚奇,忽然黃傘的木柄變成了一條大蟒蛇,一身鮮紅的鱗,在陽光下閃閃發光。大家被嚇得叫了起來了四處奔逃,一個同去登高的人說:“這是障眼法,那裏會咬人?”那起刀來向大蟒蛇砍去,大蟒發了威,張開口迎向前來,把那人一口吞了下去。 大家嚇得連忙保護貴官逃命,氣喘呼呼地直奔到三四里地外,才敢歇歇氣。派幾個膽大的人去探望,那幾個人畏畏縮縮地到了寺前,人也不見了,大蟒也沒有了。 剛想轉回去報告,只聽得寺旁的一棵老槐樹發出驢子般的叫聲,那幾個人嚇得不得了;最初不敢進去,慢慢兒大著膽輕手輕腳摸過去一看,只見樹是空的,樹幹上有盤子大小的一個洞;攀上去一望,那個拿刀殺蟒的人倒插在樹洞裏。而樹洞只能伸進去兩雙手,沒法救他出來;連忙劈樹,等樹劈開,那人已經昏死了;過了半天,才又蘇醒過來,幾個人把他抬了回去。再找道士,連影兒都沒了。 異史氏說:“撐著傘蓋遊山,粗俗至極。仙人對這幫人的戲耍嘲弄,又多麼引人發笑!我家鄉的殷文屏秀才,是畢自嚴尚書的妹夫,為人玩世不恭。章丘有位周生,出身寒賤,每逢外出必坐轎擺闊,他也與畢尚書有些交情。有一次,畢尚書為母親做壽,殷生預料周生一定會來賀,於是先等候在道旁,穿一雙豬皮靴子、一身官服,手持一冊文書,等周生的轎子到了,就在道旁鞠躬致敬,唱道:‘淄川生員,迎接章丘生員!’周生頗感慚愧,下轎後與殷生說了幾句話才離去。過了一會,兩人又在畢尚書客廳相會。舉座賓客都是華眼高冠,一看殷生的寒傖服裝,都偷偷笑話他,而殷生本人傲然自若地斜視著他們。到了席散出門的時候,客人們都在招呼車轎,殷生也大聲喊道:‘殷老爺的獨龍車在那裡?’馬上有兩名健壯的僕人抬一根扁擔到他面前,殷生一躍跨了上去,向主人道聲謝,飛馳而去。殷生也像仙人一樣玩世不恭啊!”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