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生 卷十二 第十九篇
周生,是淄川縣縣令的幕賓,縣令因公外出,夫人徐氏,很早就有去泰山朝拜碧霞元君(1)的心願。因為路途遙遠,想派僕人帶著祭禮替自己前往,便讓周生寫一篇禱詞。周生作了篇駢體文,描述徐氏生平,文中很多地方頗為淫蕩不恭。其中有句話說:“栽般陽(2)滿縣之花,偏憐斷袖(3);置夾穀(4)彌山之草,惟愛餘桃(5)。”這是訴說徐夫人的憤慨,像這樣的句子還有很多。脫稿後,拿給同事淩生看,淩生見文章太輕侮褻瀆神靈,勸告他不要用,周生不聽,還是將禱詞交給僕人帶去了泰山。
此後不久,周生在縣衙中暴斃身亡。僕人也跟著死了。徐夫人生產後,也得病去世。人們還沒感到有什麼奇怪的。周生的兒子自京城中趕來接回父親的棺木,夜晚與淩生同宿,夢見父親告誡他說:“寫文章不可不慎重啊!我沒有聽從淩君的勸告,以淫蕩之詞,招致神靈發怒,不光丟了自己的命,還連累了徐夫人和焚燒禱詞的僕人。恐怕我在陰間裏還免不了受罰。”醒後,他驚異地告訴了淩生,淩生也作了同樣的夢,便將他父親寫禱詞一事告訴了他。周生的兒子不禁為之悚然戒懼。 異史氏說:“放縱自己的情緒,拿著筆快意的作文,往往洋洋灑灑寫得很高興,這是讀書人常常發生的事。可是邪淫侮嫚的文章,怎麼敢拿來祭告神明,無知的狂傲書生遭受神明的譴責是理所當然,可是讓賢慧的縣令夫人以及跋涉千里傳送祭文的忠僕一起死了,還不知道犯甚麼罪,這不就像刑罰中沒有區分主犯跟從犯,真是昏庸,冤枉啊! 註 1.碧霞元君:道教所尊奉的神,傳說為東嶽大帝之女,宋真宗封為天仙玉女碧霞元君。泰山有碧霞元君祠。 2.般陽:即淄川縣。 3.斷袖:《漢書·董賢傳》“(賢)常與上臥起。嘗晝寢,偏藉上袖,上欲起,賢未覺,不欲動賢,乃斷袖而起。“後因稱寵愛男色為斷袖或斷袖之歡。 4.夾穀:山東省 萊蕪縣 夾穀峪 5.餘桃:《韓非子·說難》記載:彌子瑕為衛君所寵愛,食桃而甘,以其半留給衛君。後色衰失寵,得罪于衛君。衛君說,“是……嘗啗我以餘桃。”以上四句為指責縣令寵愛男色,不好女色。內容狎褻,實則為對女神碧霞元君的侮弄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