荷花三娘子 卷五 第卅一篇
湖州有個叫宗湘若的人,是個讀書人。這年秋天,巡視田地,見莊稼茂密處,搖盪晃動,很奇怪。越過田壟,過去一看,見一對男女在野地裏苟合。隨即一笑,將返回。就見男的覥然繫上帶子,匆匆走了。女子也起來。宗走上前,細看,見女子十分娟好,心裏高興,想要綢繆,可是又實在感到羞愧。於是略略走近,牽著她問:“莊稼地裏玩得快樂嗎?”女子只笑不語。宗靠她身前,掀開衣服一看,見皮膚細膩如脂,上下撫摸了一遍。女子笑著說:“腐秀才,要怎樣就怎樣,還試探什麼?”宗問她姓氏,女子說:“春風一度,就各分東西,何必探究?還能將名字留作貞節牌坊嗎?”宗說:“野田草露中,是山村牧羊奴所幹的事,我不習慣。以卿的美貌,就是私約也當自重,怎能這樣草草馬虎!”女子聽了他的話,極為稱讚。宗又說:“我的書房離此不遠,請過去坐坐?”女子說:“我出來已經很久了,怕人懷疑,夜裏可以去。”問清了宗門前的標誌,才順著斜徑,急忙而去。 一更初,女果然到了宗的書房,風雲雨露,親愛備至。過了一些日子,無人知道。這天正好有一個僧人,拄著拐杖,到了村中寺廟。見到宗,大驚說:“君身有邪氣,曾遇到什麼沒有?”宗答:“沒有。”過了數日,宗忽然病了,女子每日攜帶水果子慰問他,殷勤撫問,如夫妻那樣好。可是睡下後,一定要宗與她歡好。宗有病,很不耐煩。心理懷疑她是不是人,可是也無法使她離去。因此對她說:“前日有一和尚,說我被妖怪迷惑,今日果然病了,他的話靈驗了。明天,讓他來,就求他符咒。”女子慘然變色。宗更加懷疑。
第二日,他派人把詳情告訴僧人。僧人說:“這是狐狸精,牠技能還淺,還易束縛。”於是寫了兩道符,交給僕人,並囑咐說:“回去把一個乾淨的罎子放到床前,就把一道符貼在罎口,等狐狸精竄入,急忙用盆蓋上,再把一道符粘在盆上,投到湯鍋裏,大火烹煮,一會兒就完了。”家人回來,就按僧人的教導做了。 夜深了,女子才到。看了看袖中金橘,剛要近床前問詢,忽然罎口颼的一聲,女已被吸入。家人突起蓋上口,貼上符。剛想放到鍋裏煮,宗見金橘散滿地,追念舊日情好,愴然感動,急忙命放了。揭了符,去了盆,女從罎中出來,十分狼狽,對宗施禮說:“大道將成,幾乎化為灰土!君,仁人,勢必相報!”於是離開了。 又過了幾天,宗更加沉綿,快要不行了,家人到市集上為他購棺材,途中遇到一女子,問道:“你是宗湘若的家人嗎?”僕人說:“是啊。”女子說:“宗郎是我的表兄,聽說他病情沉重,將去看望,剛好有別的事,不能去,這裏有靈藥一包,煩你拿去給他。”家人拿了回家告訴宗。宗想表親中無妹妹,知是狐女的報答。服了藥,果然逐漸好轉。十幾天後,好了。心裏感激狐女,向空中祈禱,願再見一面。 一天夜裏,閉門獨酌。忽聽有人彈指敲窗。開門出去一看,是狐女。大為高興,拉手稱謝,請她同飲。女子說:“分別以後,心裏不安,想沒有什麼來報答厚遇,今為君覓到一良婦,聊以滿足心願如何?”宗問:“什麼人?”女說:“君不認識,明日辰刻,早到南湖,如見到有採蓮的女子,穿著白紗披風的,就划船跟上去。如追不見了,不知去向,那麼到堤邊找一短幹蓮花隱在葉底,就採了回來,用蠟火燒她的蒂,當得美婦,並能長壽。”宗謹受教。接著女子要告辭,宗再三挽留。女子說:“自遭了危劫,頓時悟出大道,又怎能因貪圖枕衾之愛,惹人仇怨。”厲色而去。 宗按女的囑咐,一早到了南湖。見湖面上荷葉中美女很多,其中有一少女,身著白縐紗,豔麗無比。划船追逼,忽然失去了蹤跡,不知那裡去了。就來到堤邊,撥開荷葉叢,果然見到紅蓮一枝,枝幹不滿一尺,就採了回家。 進了門,放到桌上,把臘削了放在一邊,用火一燒,一回頭,紅花化為美女。宗驚喜的伏拜。女子說:“傻書生,我是妖狐,將成為你的禍崇!”宗不聽。女子問:“誰教給你的?”宗答:“小生自己能認識您,那待別人教。”拉著她的胳膊拽她,隨手而下,化為怪石,高一尺左右,八面玲瓏。於是搬到案上,燒香再祈禱。到了夜裏,關門塞洞,惟恐她跑了。天亮了,細看,又不是石頭,是一件紗帔,遠遠就聞到香澤。展看衣領和衣衿,還有殘留氣息。宗蓋上被子,摟著她躺下。天黑了,起來點燈,等回來,卻見少女躺在枕上。極為高興,恐她再變,哀祝後湊上前。女子笑著說:“真是孽障!不知什麼人多嘴,叫瘋子來囉嗦煩死人了!”於是不再拒絕。可床第間像不堪負荷,屢次乞求休止。宗不聽,少女說:“你這樣,我就化去。”宗害怕,才罷了。 從此,感情十分親暱。而金錢、財帛常存滿箱櫃,也不知從那來的。女見了人,唯唯諾諾像是不會說話。宗也忌諱說她奇特的地方。懷孕十個月,算日子要生產了,進入室內,囑咐家中杜絕客人。於是自己用刀剖開臍下,取出孩子,令宗撕帛裹上,過了一夜就癒合了。又過了六七年,對宗說:“老天的緣份清償滿了,請就此告別。”宗一聽,不禁潸然淚下說:“卿來我家時,貧苦不能活,賴卿才小有成就。怎麼忍心就遠離?且卿又無娘家,以後兒子不知母親,也是一恨事。”女也抑鬱的說:“聚必有散,這是常規。兒子福相,君也能百歲,還求什麼?妾本姓何,如蒙恩眷,抱著我的舊物,招呼“荷花三娘子”,就能有所見。“說完,解脫說:“我走了。”宗驚顧間,飛去已高於屋頂,急忙躍起去拽,只拽下一隻鞋。鞋子掉到地上,化為石燕,色紅如丹朱,內外瑩澈,如同水晶一樣,拾起來藏了。檢查箱中,初來時的白帔風還在。每一思念,抱著招呼“三娘子”,就見女郎在眼前,歡顏笑黛,如生平一樣,只是不說話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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