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德 卷四 第一篇
武昌人尹圖南有一所別墅,一度被一位秀才租住。時間過了半年,尹圖南也不曾過問過。一天,尹圖南在門口遇到了秀才,只見他非常年輕,風度翩翩,顯出一種輕裘肥馬的豪華氣派。尹圖南上前與他交談,又覺得他性情含蓄,令人喜歡。尹圖南認為此人不同尋常,回家後告訴了妻子,妻子打發丫鬟備禮探望,藉以窺視他家的情況。結果發現他家有一位美女,長得比仙人還要嬌美豔麗,屋裏所有的奇花異石和服飾珍玩,都是沒有見過、沒聽說過的。
圖南想不出秀才是幹啥的,就遞上名帖,登門求見,卻趕上秀才外出。第二天,秀才立即答謝回訪。打開名帖一看,才知道秀才姓余名德。言談話語之間,尹圖南詳細打聽余德的門第,他的回答支支吾吾,閃爍其詞。尹圖南再三盤詰,余德卻說:“你想與我交往,我不敢單方面拒絕。但你應該知道我不是盜賊,何必加以逼問,一定要知道我的來歷?”尹圖南表示歉意,命設酒宴,加以款待,兩人說說笑笑,都很高興。直到日暮時分,才有兩個奴僕牽著馬,提著燈,把他接走。 第二天,余德寫便柬回請尹圖南。尹圖南來到他家,看見房屋裏的四壁都是用明光紙裱糊的,明淨如鏡,金獅子香爐裏點燃著珍貴的奇香。一個碧玉瓶插著鳳尾和孔雀羽各兩支,每只長二尺有餘。一個水晶瓶裏浸著一束白花,尹圖南叫不出名字來,也是兩尺多高低,垂的枝條伸出桌子外,花密葉疏,正值含苞未放之時,花瓣如同蝴蝶將弄濕的翅膀稍稍收起的樣子,花蒂像老者的長髯。 席上菜肴不過八種,卻異常豐美。席間余德命童子以擊鼓催花作為酒令,鼓聲剛作瓶中的花枝便也隨聲顫動,似乎要折斷,接著花葉像蝴蝶的翅膀一樣漸漸地伸展開,一會兒鼓聲停止,咚的一聲花蒂頓時掉下來,花兒立即變成一隻蝴蝶輕輕落在了尹圖南的衣服上。余德便笑著站起身來,斟了一大杯酒,尹圖南把滿杯的酒剛喝完,蝴蝶便飛走了。 一會兒,鼓聲又響了,兩隻蝴蝶飛落在余德的帽子上。余德笑道:“我作法自斃啦。”於是也喝了兩大杯。等到三通鼓後,花瓣亂落,飄搖而下,落滿兩人的衣袖衣襟。擊鼓的小童笑著過來指認分數各落多少,結果尹圖南應喝九杯,余德應喝四杯。尹圖南此時已有幾分醉意了,不能盡飲,強飲三杯便離席告辭了。從此尹圖南越發覺得余德不是一般的人。 然而余德為人不善交往,總是閉門獨居,也不參與慶吊之類應酬的事。尹圖南逢人便傳揚余生。聽說了那些奇聞的人便爭著結交余德,從此余家門外車馬不斷,人來人往。余德很不耐煩,便攜家辭別尹圖南而去。余家搬走後,尹圖南來到余生的舊居,只見空庭被打掃得無一絲塵土,燒剩的殘燭整齊地堆放在青石階下,窗櫺間零散的線帛還留著清晰的指印。只有房後遺留下來一隻小白石缸。大約可以裝一石水,圖南將它帶回家盛上水,用來養金魚。 過了一年,水依然像剛灌進去一樣的清澈。後來一個笨手笨腳的僕人移動石頭不慎將缸砸壞了,可是缸水卻沒有瀉出來,看上去好像缸並沒有破,用手一摸才覺無物,把手放入水中,水就順著手瀉了出來。手一拿出來水又重新合在了一起。冬天水也不結凍。一天,缸水突然結成了水晶,而魚卻依舊在其中間遊戲。尹圖南怕人知曉就一直將它放在密室裏,非至親不讓觀賞。 但是時間一長,外面人便也漸漸知道了,於是請求賞玩的人便紛紛前來。一個冬夜異物突然化成了一泓清水,將地面都潤濕了,魚兒也不見了,可那舊缸的殘石仍在。 一天,忽然來了位道士登門請求一觀,尹圖南便將殘石讓他看了。道士說:“這是龍宮裏盛水的器物呀!”尹圖南又向道士講了此缸雖破而水不瀉的異處,道士說:“這是水缸的精魂。”那道士向尹圖南懇求要幾片殘石。問他做什麼用,答道:“拿石屑和藥吃了以後可以長生不老。”尹圖南便給了他一片道士高興地拜謝而去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