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清僧 卷一 第十六篇
在山東長清縣有一位僧人,道行高潔,已經八十幾歲了,身體還很強健。有一天他倒地不起,寺裡的僧人紛紛跑去救助,然而老法師已經圓寂了。可是老法師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,他的魂魄飄去,來到了河南一帶。河南這裡有一個士紳的子弟,正率領了十幾個人騎馬打獵,帶著老鷹追捕兔子,結果馬跑得太快,這個人就從馬上摔下來死了。老法師的魂魄正好遇上,於是進入身體裡,因此人就慢慢甦醒過來。佣人們立即探問情況,公子的眼睛睜開來,說:"我怎麼會在這裡?"大家把他扶回家中,一群鶯鶯燕燕馬上圍過來噓寒問暖。老法師嚇壞了:"我是個僧人,怎麼會來到這裡?"家人以為他人摔壞了,腦子不清楚,便一直向他解說提醒。老法師也不辯白,只是閉上眼睛不說話,給他粗米蔬果就吃,送來酒肉就拒絕,晚上一個人睡覺,不接納妻妾的伺候。
過了幾天,公子忽然想離開房間出來和眾人見面,大家都很高興。剛剛出了房門,坐下來不久,就有許多僕人紛紛而來,拿著帳簿、田租、收支等,七嘴八舌的請求稽核過目,公子以身體有病不舒服當託辭,一律謝絕了,只是詢問有沒有人知道山東長清縣這個地方?眾人回答:"知道。"公子說:"我心情鬱悶,又覺得無聊,想去那裡玩,你們趕快準備一下!"大家勸他病才剛好,不要去那麼遠,但是公子不聽,於是第二天就出發去長清縣。老法師看到景物依舊,不需要打聽路途就直接來到寺院。寺裡的僧人見到貴客來訪,很恭敬的招待。公子就問:"你們老和尚到哪裡去了?"弟子們回答:"我們老和尚已經圓寂了。"公子問:"那他的墳墓在哪裡?"眾人便帶他去看,一座三尺孤墳,墓草還沒長滿呢!僧人們並不明白這其中的含意,後來公子要回去了,囑咐眾僧:"你們的師父是有道行的僧人,所留下來的教誨要好好依教奉行,不要壞了規矩。"大眾答應了,公子才離去。 回家之後,公子冷情冷心,不處理家務。待了幾個月,離家出走,回到寺院,告訴弟子們:"我是你們的師父。"大家覺得這很荒謬,不能置信,相視而笑。於是老法師便述說其中的曲折,以及生平的所作所為,一切都相吻合!這時候眾人才相信了,於是還讓老和尚住在原來的地方,一如往昔的侍奉他。 公子的家裡常常派來車馬,哀求老法師,請他回家去,但老法師不為所動。又過了一年多,夫人派佣人帶來許多禮物相贈,金銀珠寶、綾羅綢緞老法師統統謝絕了,僅接受一件布袍而已。有時候朋友來到這裡,恭敬的拜訪他,看到這個人剛毅木訥,誠實篤敬,年齡不過三十歲,卻經常談論他八十幾年的事蹟。 異史氏評論:人死之後,一般都魂飛魄散。像這樣離開了千里之遙而魂魄不散,是因為修練得一心不亂。對於這位僧人,死而復生並不奇怪,怪在投身於富貴之家卻能放棄奢華生活而回歸佛法,絕對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。有人眼睛閃一下,看到這嬌媚富貴,即使想死都不行,何況是未經人事的僧人了。 |